《伊万的童年》 (1962) 导演:安德列・塔尔柯夫斯基
剧情简介:
一个战士把哈 采夫上尉叫醒,报告说在河边巡逻时抓到了“可疑的人”--一个黑黝黝的男孩子,衣衫褴褛,浑身湿漉漉。上尉让孩子把湿衣服脱了,给他擦干身子,发现他的背上伤痕累累。孩子的名字叫伊万,他什么也不肯说,却用命令的口气让哈 采夫上尉打电话向军部汇报。军部侦察处要哈 采夫别再盘问他,好好照料他,并且给他纸和笔把地图画出来送到军部--原来,伊万是军部的小侦察员,因为情况紧急才冒险游过河来到哈 采夫连队所在的方位。 哈 采夫让伊万洗过澡,美美地喝了一盆粥,到床上睡一觉等军部派人来接他。 伊万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和母亲一起站在井边,望着井底水中母子俩的倒影--在那里,白天也能看见闪烁的星星!突然,一阵枪声,母亲的倒影消失了,她手中的水桶掉落,头巾飘落到井水里,身体倒在井边....伊万惊呼着“妈妈!”醒了过来,他看到哈 采夫在自己身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说梦话了。
军部侦察员霍林大尉来接伊万,途中,大尉说军部准备送他到后方的苏沃洛夫少年军校去学习。伊万很委屈,他去找军部侦察处的首长格里亚斯诺夫中校。伊万认为不久部队就要反攻了,自己对作战侦察很有用,但中校坚持送他去上学。伊万逃跑了,他来到一个变成一片焦土的小村庄,一位老人在废墟上喃喃自语,思念着被德军杀害的亲人,语无伦次地和伊万谈着什么。一辆吉普车开过来,中校、大尉以及侦察员卡塔索尼奇来找伊万了。伊万一再争辩,说自己个子小,能完成大人不能完成的任务,并且他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牵挂。大人们没有办法说服他去后方。
霍林大尉来到哈 采夫上尉的部队,准备筹划一次新的侦察任务。他遇见了年轻的军医玛莎,两人一起在枝叶凋零的白桦林里散步。美丽的姑娘、美丽的风景唤起了他对爱情的向往。在玛莎打算跳过一条堑壕的时候,大尉横跨在堑壕上,搂住姑娘,亲吻了她--姑娘的身体悬在空中,脚下是深深的战壕--这似乎意味着严酷的战争将扼杀并且埋葬爱情。大尉突然醒悟过来--这是在战争中啊,他不应该多想爱情。大尉来到哈 采夫的阵地前沿,从炮镜里看去,远处悬挂着两具红军战士的尸体--那是他的两位战友,几天前在执行侦察任务时不幸牺牲,遗体被德国鬼子吊在空中。 玛莎被调往别的部队,白桦树的树梢在圆舞曲中轻快地旋转,玛莎也随着音乐旋转着轻盈的舞步。紧接着,画面切换到那两个侦察兵的尸体,音乐声也被一阵枪声打断。
哈 采夫想和霍林大尉、侦察员卡塔索尼奇以及小伊万一起去执行这次任务,他把芬兰刀(战友的遗物)借给伊万玩耍,卡塔索尼奇则答应伊万明天给他弄一把刀来。伊万独自留在掩蔽部里,大人们去察看地形。在路上,霍林告诉哈 采夫,伊万的父亲是边防军,已经牺牲了,母亲和妹妹也被德国人杀害,伊万在游击队呆过,又在德军的死亡集中营里受尽折磨,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将来战争结束后,中校或者卡塔索尼奇会收他做儿子。
这时,伊万一个人在掩蔽部里,手拿芬兰刀想象着与德国鬼子搏斗,一道亮光照在墙上,他看到了墙上的字迹:“我们8个人,都不到19岁,再过一小时德国鬼子就要把我们处决了......请替我们报仇吧!”伊万因伤心和愤怒而哭得神志不清...外面响起一阵爆炸声,黑烟滚滚,太阳也失去了光彩,哈 采夫冲进掩蔽部呼唤伊万,但孩子却显得异常严肃而镇定,说自己一点也不害怕。
伊万马上就要出发,大家一起吃饭为他送行,唯独不见卡塔索尼奇,孩子为此有点不高兴--他哪里知道,卡塔索尼奇已经在刚才的炮击中牺牲了。 出发前,伊万又小睡了片刻,他梦见自己乘坐一辆满载苹果的卡车在雨中的林荫道上行驶,一个小女孩躺在车上用手接雨点,伊万递苹果给她,她没有接,只是微笑着。忽然,卡车的车厢打开了,苹果滚落一地--撒满在沙滩上。几匹马儿跑过来,开始吃苹果。
严峻的任务把伊万从睡梦中唤醒。他穿上褴褛的衣衫,脸上抹了烟灰,带上手榴弹、手枪和干粮,与霍林、哈 采夫一起乘船出发了。他们经过敌军阵地的前沿,从近处见到了两个侦察兵的遗体,伊万很难受,霍林大尉说一定要设法将烈士的遗体夺回来安葬。小船在沼泽中穿行,不时传来远处近处的枪声。他们登上岸,找到一条小路,伊万不让霍林和哈 采夫再送了,怕目标大被敌人发现。他独自一人走向沼泽深处.....
战争结束了,战士们欢呼着“乌拉”,他们在欢乐的人群中被一个一个抛上了天空。银幕上出现了纪录片的镜头:德国国会大厦,希特勒的办公厅,戈培 的尸体,以及欢呼胜利的红军战士... 哈 采夫在一片狼藉的盖世太保总部翻阅卷宗,他想起已经牺牲的霍林大尉,不禁自问:“难道这还不是地球上的最后一次战争吗?” 他看到了一页页档案上被敌人杀害的死难者的姓名和照片,突然,他看到了伊万的照片:伊万是被绞死的,他的眼前叠映出恐怖的绞索....
画面上又出现了伊万和他的母亲。伊万捧着水桶畅饮井水,与母亲相视微笑。他在河岸边与孩子们嬉戏,岸边的沙滩上立着一棵烧焦了的大树........这也许是伊万短短一生中的最后的一个梦。
看《伊万的童年》这部电影我感觉有些“吃力”:首先是因为它沉重的悲剧主题,其次是因为它复杂的艺术表现形式。电影改编自作家鲍戈莫洛夫的小说《伊万》,小说以哈 采夫上尉第一人称的回忆平铺直叙地展开故事。伊万的形象不是苏联文学作品和电影银幕上常见的那种穿着合身的小军装和皮靴的、被部队收养的“团的儿子”式的小战士,而是一个面孔黝黑、浑身颤栗、背上布满伤痕、由于发抖而牙齿相击作响的小男孩,他在战争中失去所有亲人,他在悲伤中学会了战斗,他成了一名侦察员并牺牲在盖世太保的魔爪下。小说提出了一个沉痛的悲剧主题--孩子和战争。这是世界上最为悲惨的主题。 然而,小说原作的散文叙事结构对于电影大师塔尔柯夫斯基还远远不够,他决定要在影片中加上伊万的梦,这就使影片的内涵比小说更丰富也更深刻。在银幕上,伊万生活在两组镜头中:一组是现实世界,在这里他是一名侦察员,执行着战斗任务;而另一组,是他的梦幻与回忆的世界。塔尔柯夫斯基用电影语言在银幕上写出了一首诗:描写遭受战争摧残的“伊万的童年”的悲剧诗篇。这首诗告诉我们:遇到了战争之后,这童年变成了什么样;也告诉我们:如果没有战争,它又会是什么样。战争毁灭了伊万这一代人的童年。伊万饱经风霜,变得早熟和深沉,他已经失去了儿童的纯真和信念,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扭曲,只有在梦境中他才恢复了对生活的光明的概念。在梦中,伊万是作为一个自由的、完整的人而存在的,他与大自然的美和人的情感的美以及整个美好的生活是联系在一起的。但是,画面外的枪声一次次将伊万从美好的梦境拉回残酷的现实世界,而在现实中,伊万仅仅是作为一个复仇者,作为一件武器而存在着。只有当伊万按照他自己所理解和期望的方式报了仇之后,他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看惯了苏联或其他国家常见的战争影片的人指责《伊万的童年》把战争表现得太残酷,但事实上,影片具有严酷的真实性,战争的残酷现实本身就是人类的灾难。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抚平战争在心灵上留下的创伤--无数的人在战争中毁灭了,就象12岁的伊万那样。
《伊万的童年》与同时期的苏联战争电影有所不同。影片的激情更为悲切的,甚至有些阴郁,伊万的死被描绘成人类的不可避免的灾难。片中,塔尔柯夫斯基本人的观点表现得极为明确而活跃,这种个人主观观念在他后来的一系列作品中越来越突出,那就是:人的悲剧宿命,理性与非理性,意识与潜意识,孤独,绝望,死亡以及对死亡的恐惧,牺牲和救赎--这些恰恰是西方现代/后现代艺术(包括电影、文学、戏剧以及其他艺术门类)最为常见的哲理与抒情主题。在《伊万的童年》中这些主题已经初现端倪(就这一点而言,本片与苏联电影新浪潮的另外三部代表作有明显的差异),而影片在艺术技巧上也具有明显的现代主义特征(梦境与现实的频繁穿插,象征性的景物设置,对水波、倒影、光线和镜像的迷恋,这都是现代西方艺术电影的常见元素),因此《伊万的童年》不仅是苏联“诗电影”的代表作,它还可以作为当时在西方兴起的“作者电影”的突出范例。 这部影片以及后来一系列个人色彩鲜明的作品为塔尔柯夫斯基在世界影坛赢得了无可比拟的崇高地位--西方电影界认为他是与意大利的费里尼、瑞典的英格玛・伯格曼等齐名的顶级电影艺术大师,而英格玛・伯格曼本人则惊叹:“塔尔柯夫斯基把我想说却无法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塔尔柯夫斯基和他的《伊万的童年》是俄罗斯的骄傲,也是苏联的骄傲,在俄苏电影艺术长廊中闪烁着独一无二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