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眼中的俄罗斯哲学

   　　马斯林，著名的俄罗斯哲学史专家，任莫斯科大学哲学系俄罗斯哲学教研室主任，曾编写很多俄罗斯哲学史方面的工具书，如《俄罗斯哲学百科全书》、在美国用英语出版的《俄罗斯哲学史》（上下卷）等。
　　
　　西方对俄罗斯哲学研究起步很晚
　　
　　在谈论外国人怎么看俄罗斯哲学时，不应该仅仅谈论对抽象思想的理解问题。这里的问题不仅仅是谈论思想及其结果是如何被理解和接受的，而且，这也是在谈论外国人怎么看做为各类哲学思想故乡的俄罗斯。20世纪最伟大的俄罗斯哲学史家津科夫斯基说，尽管西方早就在我们内部了，但是，俄罗斯总是被理解为与西方异己的，包括俄罗斯哲学，也被看做是异己的东西，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在西方第一本关于俄罗斯哲学的书很晚才出现，尽管俄罗斯哲学与西方哲学共存的现象已有很长的历史了。德国的俄罗斯哲学史家戈尔德（В. Гёрдт）曾经写过一本大部头著作《俄罗斯哲学》。他说早就应该理解，俄罗斯哲学是与我们联系非常密切的事业。此外，他还说了一句话，和津科夫斯基的说法如出一辙：西方不在我们之外，而在我们之内。戈尔德还指出俄罗斯和西方共同经历了启蒙运动，在时间上，西方与俄罗斯的启蒙运动是同时发生的。这是西方（欧洲）和俄罗斯第一次共同经历的哲学时代。此外，再也没有其他共同经历的时代了，比如，宗教改革、文艺复兴、经院哲学等，都发生在西方，而没有在俄罗斯发生。
　　
　　尽管从18世纪开始，俄罗斯哲学已经是欧洲哲学的一个部分了，但是，如前所述，欧洲人写的关于俄罗斯哲学的书出现得非常晚，是1913年在德国的耶拿出版的。准确地说，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两卷本的专门研究俄罗斯哲学的书，作者是捷克学者、政治家马萨里克（Т.Масарик）。这部著作自身很不错，作者本人受过良好的职业哲学教育。尽管他更同情实证主义，不是很喜欢宗教哲学，但是他在自己的著作里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给予很大的关注。莫斯科的一位姓费尔索夫（Фирсов）历史学家不久前找到并发表了马萨里克与拉德洛夫之间的通信。通信的内容就是出版这本书的事宜。起初，这本书叫《俄罗斯与欧洲》。
　　
　　1922年，一大批俄罗斯哲学家被驱赶到国外，有个非常著名的说法——“哲学船”事件。到国外后，俄罗斯哲学家们当然继续是俄罗斯的哲学家，他们都研究俄罗斯哲学史。比如，别尔嘉耶夫、布尔加科夫（1918年成为神父后，哲学研究得少了）、弗兰克、津科夫斯基、伊里因等。在一定程度上他们都是俄罗斯哲学史专家。他们就俄罗斯哲学史这个主题发表了大量著作。但是，这些著作并没有对欧洲人产生多大影响，西方哲学家们始终不相信俄罗斯哲学有专门研究的价值。
　　
　　当然，个别侨居国外的俄罗斯哲学家也曾经尝试过在西方世界推广俄罗斯哲学。比如，雅科文科（Яковенко Б.В.）就曾经用德文出版过一个专业杂志《俄罗斯思想》。他企图用它来让德国人对俄罗斯哲学发生兴趣，从杂志的名称就可以看出这一点。雅科文科用捷克文出版了第一部为欧洲读者看的俄罗斯哲学史书，书名是《俄罗斯哲学史》。不过，这本书并不成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只有供批判的意义。这就是津科夫斯基所做的事情，他对这本书进行了批判。雅科文科说，全部俄罗斯哲学都是由影响构成的，俄罗斯哲学自身没有任何独立的东西，它的一切都是从西方拿来的。在俄罗斯哲学里，一个影响接着一个影响，一个影响替代另一个影响。这就表明，俄罗斯哲学自身不是独立的。津科夫斯基用一句话打击了作为俄罗斯哲学史家的雅科文科：如果说俄罗斯哲学完全由影响构成，那么也可以说，不能对空白地方产生影响。换言之，接受影响的能力已经证明足够高的哲学水平。其实，整个哲学史都是由影响构成的。比如有这样一个立场说，整个哲学都可以看作是对柏拉图的注解。完全独立的、完全具有独创性的哲学家在历史上仅有那么几个，屈指可数。然而，俄罗斯哲学不是独立的，具有学生式的特征，这个论点在西方人的意识里长时间地存在过。
　　
　　美国的苏联学远不及欧洲的苏联学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人才真正地开始研究俄罗斯哲学。在这方面，有两部著作发挥了重要作用，引起了西方世界对俄罗斯哲学的兴趣，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西方的俄罗斯哲学研究。两部著作都是俄罗斯哲学家写的，一部是别尔嘉耶夫的《俄罗斯理念》，副标题是“19世纪-20世纪初俄罗斯哲学思想的基本主题”，于1946年出版后立即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另外一部是津科夫斯基的两卷本《俄罗斯哲学史》，第一卷出版于1948年，第二卷出版于1950年，而且立即被翻译成英文。译者是乔治·克莱因（Дж.Клайн），他是最早的俄罗斯哲学史专家之一。克莱因和斯坎兰（Дж.Скенлен, 美国的俄罗斯哲学史家）都是很专业的哲学家，他们共同组织，编辑出版了三卷本《俄罗斯哲学》文选。在这里翻译了俄罗斯哲学家们的著作，其中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被翻译成英文。这三卷文选多次再版，至今还是研究俄罗斯哲学的美国大学生的主要参考书，没有任何仇恨俄罗斯的情感，其基本观念几乎完全重复了津科夫斯基的观念，特别是他在自己的书前言里就俄罗斯哲学所表述的那个观念。
　　
　　仇恨俄罗斯的情感完全是在另外一个背景下产生的，而且有另外的原因。1958年，美国议会通过专门的立法决定“以国家防卫为目的的教育法”。这个法律的第六条规定从美国联邦财政里拨巨款用于研究一切与俄罗斯和苏联有关的东西，包括哲学。于是，出现了新类型的俄罗斯专家、俄罗斯哲学方面的专家。他们都是些毫无原则地追求名利地位的人，不是哲学专业人士，而是政治宣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