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方的东正教的圣诞节不同,俄罗斯人的东正教的圣诞节在元月7日,那天,教堂会举行隆重的祈祷活动。
俄罗斯人特爱过节。
这是我在圣彼得堡工作两年多获得的深刻印象之一。记得有一次带儿子去看病,看完了,医生说10天后来复查。我去跟门诊部的护士约复诊时间,那位中年女护士掐指算了算,断然说:“不行!那天是我们的十月革命节,不上班。”平日常听俄罗斯人说否定革命,因而好奇地顺嘴问道:“你们现在不是否定革命吗?怎么还要庆祝这个节日呢?”护士粲然一笑:“革命我们是不喜欢,可节还得过呀!”此话在诊室里引来一片笑声。笑过之后她还补上一句:“我们俄罗斯人就是喜欢过节!”
俄罗斯的节日也实在是多,尤其是年头岁尾那段时间,好像过几天就有一个。新年要过一次公历的,还要过一次俄历的(称为“旧历新年”)。圣诞节也要过两次──天主教徒在12月25号过,东正教徒在1月7号过,喜欢过节的回回跟着凑热闹。说句笑话,这恐怕是因为俄罗斯人以善饮著称,这样他们三天两头就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一醉方休。
东正教作为基督教的三大分支之一,与在西方占统治地位的天主教在教义、组织、仪礼方面有许多差异。但圣诞节节期不同并非上述原因,而是因为同时存在两种历法──按照旧俄采用的尤里安历法(旧历),比公历要晚13天,这使得俄罗斯东正教的节日与西方基督教节日的节期皆有出入。1918年之后,革命政府推行公历,但不为教会所接受,教会活动仍沿用旧历。但俄罗斯也有天主教徒,所以耶稣的生日得先按公历过一次,13天后再按旧历过一次。
在西方,圣诞节是最重要的大节,几乎是全民性的。俄罗斯则根据东正教的教规,将复活节作为第一大节,圣诞节位居第二。另外,因为东正教自10世纪以来是俄罗斯的国教,相比之下天主教的影响小得多,所以12月25号虽然也有些应景的气氛,但平安夜在教堂里并没有多少人。那时也能看到白须红袍的圣诞老人和挂满小铃铛小星星小礼包的圣诞树。不过,俄罗斯的“新年老人”(又称“严寒爷爷”)、新年枞树也在此时登场,二者的外观在我看来难分彼此。感觉中更深入人心的还是后者。
东正教圣诞节的节庆活动总称为“святки”(圣诞节节期),从1月7号起持续两周,到主显节结束。过去,这可是一段热闹的时光,各种宗教活动和民俗活动给寂寞的冬日带来了生机和喜庆气氛。有意思的是,虽说庆祝的是基督教节日,许多活动和仪式却具有鲜明的多神教(基督教传入古罗斯之前斯拉夫人信仰的宗教──编注)性质。不过,这倒是基督教在俄罗斯“本土化”过程中的一个突出特点──对上帝的崇拜与对自然万物的敬畏水乳交融,多神教的精神和仪式很多被吸纳了进来。
圣诞夜当晚,教堂司祭和信徒们要在教堂通宵祈祷,感谢主恩,还要环绕教堂和农舍举着十字架和圣诞灯游行。想想看,圣诞灯作为基督诞生之夜伯利恒上空星辰的象征,映照着教徒们虔诚的脸庞,引领着缓缓行进的队伍,那气氛应该是多么庄严神圣。
相比之下,孩子们的热闹就轻松快乐得多了。圣诞节第一天或第二天,他们三五成群、挨家挨户地去贺节,其中一人手中举着一颗自制的星星。孩子们走近农舍,先说一大串赞美基督的祝祷词,然后将一些谷物种子撒向农舍和农舍主人。据说,这颗星星也代表基督降生时伯利恒上空的那颗星,撒谷物则意味着祝愿这家人在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里生活富足。
青少年们最开心的事大概要数唱圣诞节祝歌。圣诞节祝歌要唱三次:圣诞夜一次,新年夜一次,主显节夜一次。这些半大孩子们结队来到别人家窗前,扯起嗓子唱“圣诞歌”,内容都是赞美主人家和祝主人家来年五谷丰登、人畜两旺一类庄稼人的吉祥话。唱完之后,孩子们便开始向主人家索要礼物,这是这项仪式中一种玩笑式的规矩。主人家会端出自家专门为此烤制的黑麦饼干,以此回报孩子们的祝福。
民俗学者认为,唱圣诞节祝歌是具有巫术意义的活动,意在求得来年风调雨顺和农民们家庭安康。在这个仪式中,窗户和圣诞饼干都有特定的重要意义。
圣诞节祝歌是在窗下唱的,主人家也一定是走出家门,在台阶上接受祝福,而不会把来者让进屋里。在圣彼得堡的国家博物馆民俗分馆里,有18世纪农舍雕花木窗的实物,以及展示室内布置格局的展厅。据研究人员介绍,窗户是用来采光的,来自上天的光芒能直接照在屋子里最神圣的角落,即放置圣像的位置。这似乎赋予了窗户一种神圣的意味。
古时,赠给唱祝歌者的圣诞饼干都做成各种动物形状,如小牛、小马、小羊等等。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人们将饼干捏成佩带星星或花束的天使。动物饼干被认为是以行巫术的方式为家庭禳灾祈福。
化装游戏是圣诞节所有活动中最具狂欢意味的一项,一群群年轻人在圣诞期间的夜晚相聚在一起,喧闹之声打破了乡村平日的宁静和秩序井然。他们一个个在脸上戴上面具,或裹上破布、抹上烟炱,总之,越让人认不出越好。他们喜欢扮成老头老太太、吉普赛人、阔老爷、江湖郎中等等,最常扮演的还是动物,如熊、马、山羊、牛、鹤之类。扮演者的快乐常常感染得观众们也不由自主地加入进来,形成全民的狂欢。化装游戏既是娱乐性的,也有其仪式内涵,其中包含着民众在辞旧迎新时刻诸多的心理需求。
这个游戏中的保留节目是“羊熊斗”和死人复活,都表现了一种古老的观念,即在旧年与新年交替之际,生命经历了死亡和新生。
民俗学者认为,化装游戏还有一重意味,就是模仿从彼世来到人间的邪恶力量的降临,这两重世界的界限在游戏中被打破了。这个游戏应该能保障太阳和大自然的“复苏”,能展示生命战胜死亡的信念。化装游戏使用的面具都做得很丑陋凶恶,因为它在老百姓心目中代表异己的、凶险的东西,代表邪恶的力量,所以在圣诞节期间戴过化装面具的年轻人,到主显节时一定要好好清洗自己,要用圣水完成仪式意义的受洗。博物馆的人说,这类面具很难找到──农民们从不把它留在自己家里,因为他们觉得这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这些习俗和仪式活动如今已不多见,尤其是在城市里。要想了解得多些,需要求助于博物馆或普希金、果戈理这些古典作家在作品中的描写,那种神人共乐、亦庄亦谐的节日气氛,也只能借助想象了。不过,节日期间“家家扶得醉人归”的情景,倒是城乡一致、古今一致的。
比较而言,在西方,圣诞节更世俗化和商业化,也是最重要的节日,信不信基督都要过节;而在俄罗斯,公历新年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通常只有教徒才庆祝圣诞,而且宗教味道更浓一些。当然,苏联解体后,去教堂的人越来越多,教徒也越来越年轻化,圣诞节也许会变得逐渐隆重起来。